北京学区房
很多人一进大学,最先搞懂的规则,可能就是这个。它是个数字。一个冷冰冰的,需要你去凑、去挣、去算的数字。毕业要修满多少学分,专业必修课占多少,选修课占多少,每一门课值几个学分……像一场大型的、持续四年的RPG游戏,我们都是玩家,而学时,就是我们必须攒够的经验值。
说白了,它就是学校发给你的一本通关文牒。没盖满章,你就走不出这个叫“象牙塔”的新手村。
所以,它的用处,最直接、最功利的,就是毕业。就是换那本毕业证和学位证。为了这个终极目标,我们上演了多少悲喜剧。开学初的选课周,堪比双十一零点抢购,网速、手速、还有一点点玄学般的运气,共同决定了你未来一个学期的“命运”。是“清闲养老”还是“人间炼狱”,往往就在那点击鼠标的几秒钟里尘埃落定。
我们学会了精打细算。把课程分为“水课”和“硬核课”。“水课”——那些给分高、不点名、考试开卷的课程,是用来填充学分、拉高绩点的战略物资。而“硬核课”——那些挂科率高悬如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专业课,则需要我们用肝、用头发、用无数个图书馆的夜晚去硬啃。这门课2个学分,但每周要花20个小时?那门课3个学分,只需要期末交一篇读后感?怎么选?这笔账,每个大学生都算得门儿清。
这,就是学时最表层的用处,一种硬通货,一种学术体系里的“货币”。
但如果仅仅是这样,那大学也太乏味了。
我们得往深处看。
一个学时,通常对应着一个小时的课堂时间。一周两学时的课,意味着你每周必须有两个小时,雷打不动地,出现在某个固定的教室里。这是一种强制。在那个你可以睡懒觉、可以打游戏、可以去谈恋爱的特定时间段,你被“摁”在了一个座位上。
这种强制,有时候很烦人。特别是当台上老师的催眠曲让你哈欠连天,窗外的阳光又正好,你会觉得这是对生命的浪费。
可也正是这种强制,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可能性——强制的邂逅。
你被强制着,去邂逅一个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去了解的领域。一个学计算机的,因为凑学分选了一门《西方美术史》,结果在某个下午,被卡拉瓦乔的光影瞬间击中,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。一个学中文的,硬着头皮去上《线性代数》,虽然被虐得死去活来,但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数学的秩序之美。
你还被强制着,去邂逅一群你本不会有交集的人。那个坐在你旁边,每次都认真记笔记,还会在下课后追着老师问问题的家伙,可能来自一个你完全陌生的城市,有着你无法想象的成长背景。你们可能因为一次小组作业,彻夜讨论,从论文题目聊到人生理想,最后成了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。
没有学时这个“蛮不讲理”的规定,这些邂逅,九成九不会发生。我们会永远待在自己的舒适区,只和同专业、同寝室、同社团的人打交道,只关心自己那一亩三分地。世界很大,但我们自己画的圈,可能就那么点。学时,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,粗暴地把你从你的小圈子里拽出来,扔进一个大锅烩里,让你去尝尝别的味道。
有些味道,可能你一辈子都爱不上。但你尝过了,你知道了,这就够了。
再往深里想一层。
学时,本质上是时间的锚点。
它把我们四年漫长而又短暂的青春,切分成了一个个具体的、可感知的单元。你回想大学生活,是怎么回想的?你不会说“大二的秋天”,你会说“上《毛概》的那个学期”“我们一起修《社会学概论》的时候”。具体的课程和它对应的学时,成了我们记忆的坐标。
围绕着这些坐标,发生了太多比课堂本身更重要的事。
为了赶上早上八点那堂2学分的课,你和室友在冬天的清晨互相“薅”对方起床,在食堂匆匆买个包子边走边啃,那份狼狈的战友情,无比真切。
为了一个3学分的课程设计,你们小组几个人在图书馆的研讨室里吵得面红耳赤,又在某个深夜达成共识后,如释重负地去撸串喝酒。那种从激烈对抗到精诚合作的过程,教给你的东西,比任何一本教科书都多。
那门你觉得最无聊的课,你坐在最后一排,偷偷看完了整套金庸,或者给你喜欢的人写了一封又一封没寄出去的信。那段百无聊赖的时光,那种心猿意马的思绪,也构成了你青春的一部分。
学时所框定的,绝不仅仅是教室里的四十五分钟。它框定的是一段生活,一段包含了奔波、等待、专注、走神、痛苦、喜悦的完整体验。它是一个引子,真正的好戏,全在它引发的连锁反应里。
毕业多年后,你早就忘了自己一共修了多少学分,忘了绩点是3.5还是3.6。那些数字,在踏出校门的那一刻,就迅速贬值,最后归于虚无。
你真正记住的,是什么?
是那个在《电影鉴赏》课上,用蹩脚的口音跟你讨论《公民凯恩》的老师。
是那个在《高等数学》考试前,给你画了满满一整页重点的学霸。
是你在那门2学分的公选课上,认识的、后来陪你走过一段路的姑娘。
是你为了完成那个该死的4学分的实验报告,在实验室熬的三个通宵,和天亮时看到的第一缕阳光。
你看,学时本身没有用,它就像一张演出的门票。你不会因为拥有一张门票而感到骄傲,但没有这张门票,你就进不了场,看不到那场让你热泪盈眶或者昏昏欲睡的演出。
它用一种最笨拙、最机械、甚至有点反人性的方式,为我们这些尚在懵懂、精力过剩、对未来充满迷茫也充满幻想的年轻人,提供了一个框架,一个容器。它逼着我们去接触、去碰撞、去思考、去协作,去忍受枯燥,去发现惊喜。
它给了我们一个在人生旷野上正式狂奔之前,必须走完的、有栏杆的训练场。在这个场子里,你可以跌倒,可以跑偏,可以不拿第一,只要你最终越过了那条叫“毕业”的线。而这个过程本身,那些沿途的风景和陪你跑步的人,才是真正的宝藏。
所以,大学学时有什么用?
它的用处,就是用一个看似无用的数字,串联起你一段无可替代的、被允许犯错和探索的青春。
它的价值,恰恰体现在你最终会忘记它,却永远记得它为你带来的一切。
相关问答